坎蒂丝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。
身体似乎也没那么痛, 但脑子发麻,全身上下都很冷。
她想蜷缩起身体,可只有手指无力地动了动, 连耳边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。
嘴无意识地张大, 似乎是想吸入更多空气,却只能维持微弱的呼吸。
脑中闪过无数画面。
很多就是一句话,一个词,多到她无法分辨。
艾伯的大嗓门却在此时,从众多杂音里突兀地跳出来。
“你不知道,你不明白!那是在饿到极致、濒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东西, 生命在一点点流失的感觉……”
她特么现在感受到了……
那个插旗小能手……要是自己还能活着出去, 一定要用绷带封住他的嘴!
“这不是挺好用的?奥布里亚那个老家伙迟迟不肯动手, 搞得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出意外……”
坎蒂丝努力撑开眼皮, 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背影走到铜像前, 伸手拿起宝石。
“一路辛苦了,坎蒂丝。”男人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回,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,笑着对上她逐渐涣散的视线。
他是,科尔温教授。
坎蒂丝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出一句为什么,那人就放下脚,没有支撑的头再次落到地上。
科尔温上前解开她的腰包, 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。
扶了下镜框,他挑眉拿起那枚独特的菱形耳坠放进怀里, 最后回头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少女。
“你的使命到此为止了。”
哐!
***
艾伯在地震时就醒了。
但这次的地震跟半个多月前的一样, 只是晃了两下,房子没塌也没有余震,啥事都没有。
“真是奇了怪了, 这里也会地震?”他摸摸下巴,小声嘟囔了一句。
可为了保险起见,艾伯还是决定带坎蒂丝出去躲一阵,确定没有余震后再回来。
事不宜迟,他拖着自己的伤腿,快速蹦到对面的门前开始砸门。
“坎蒂丝快醒醒!!”他的嗓门很大,恨不得让上下两层楼都听见,“别睡了!地震了!!”
无人应答。
在连续敲了近一分钟后,艾伯的狐疑逐渐变为忧心和恐慌。
“坎蒂丝,你别吓我。”他的拍门声愈加大了,“你要是在里面就回个话!”
依然没有任何回应。
艾伯拍门的手倏地顿住,这里实在太安静了。
不但是坎蒂丝的房间,他边拍边吼了这么长时间,暴躁的老板娘居然也没一点反应。
而且这么明显的震感,外面也没传出一点声音……
这不对!
艾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,单手抽出长剑,用尽全力劈向坎蒂丝的房门。
在他的精准攻击下,房门被他劈出一个洞。
将手伸进去,打开插销,一把推开木门。
可室内空无一人。
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,正对着的两扇窗户大开着,刺骨的冷风迎面糊了他一脸。
艾伯立马拿起挂在走廊的烛台,冲进房间。
床上的被子被掀开,上面一片冰凉,显然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。
桌上的腰包、魔法灯和外出穿得棉鞋都不见了,可坎蒂丝那条从没离身的三叶草项链却被扫到了桌角,一半的链子半吊在桌外。
艾伯拿起项链,顺着打开的窗户向外看。
放在门口的蜡烛尽数熄灭,每家每户的房子里都是黑漆漆的,显得这个繁星夜格外寂静。
深吸几口气,艾伯尝试让自己先冷静下来。
他将长剑重新挂到腰侧,拄着木杖快速下楼。
他先去了后院,敲老板娘的房门,无果,便立刻向村子的西边走去。
刚开始他还会敲村民家的门,可无一例外,全都没有任何回应。
这个村子似乎在一夜之间成了鬼村。
艾伯也不再做无用功,一瘸一拐地向记忆中的方向走。
昨天中午的温度较高,融化了一部分积雪。
可晚上温度又太低,雪水重新凝结,地面变得异常难走。
艾伯摔了好几跤,都一声不吭地爬起来继续走,并没因此减慢速度。
他只觉得这条路格外的长,昨天跟坎蒂丝边聊边走的时候没有感觉,现在却有种走不到尽头的荒谬感。
正在他焦急万分时,远处出现一抹微弱的暖色。
艾伯眼前一亮,急忙加快脚步:“坎蒂丝!!”
他认得那个颜色,是坎蒂丝的魔法灯!
狂风卷起周边的雪,将远处的人影模糊,可那抹越来越近的暖光昭示着来人也在加快脚步。
隔着飞雪,艾伯似乎看到来人抬了抬手臂。
可他正处于失而复得的兴奋状态,根本没细想。
距离越来越近,艾伯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。
坎蒂丝……有这么高吗?
而且,那道逐渐高大的人影身后又出现了几道阴影。
艾伯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响,冒险者的直觉让他立刻转身往回跑,寻找可以藏身的掩体。
但他这样的伤残人士在雪地里根本逃不掉。
没过多久,他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村民按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
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!”他倔强地从雪里抬起头,死死盯着眼前陌生的男人,“坎蒂丝的灯为什么在你手里!”
科尔温轻呵出一口白气:“比起我,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,玛尼亚家的大少爷。”
他不疾不徐地蹲下,打量着狼狈的青年,语调愉悦:“卢布鲁姆公爵正在满世界找您,没想到您居然跑到这种地方了……真是命运的安排。”
要不是从小的严苛教育,艾伯真想将口水吐到这个男人脸上。
他扭曲这五官,低声狠狠道:“你把坎蒂丝怎么样了?”
“她?”男人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,随意道,“现在,应该已经失血过多,昏过去了吧。”
“你杀了她?!”
艾伯骤然瞪大双眼,挣扎的力度大了几分,也看向压着他,面无表情的村民们:“为什么?你……还有你们,为什么要这么做?!”
科尔温心满意足地欣赏完他的表情,缓缓站起身,推了下眼镜。
“没有什么为什么,那个女孩的使命就是打开那道门。一把钥匙打开它对应的门,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他对艾伯微微一笑,“而我并不想让别人再打开那些门。”
“所以,钥匙就没用了。”
健壮的村民一掌劈向艾伯的后颈。
“带他去传送阵。”科尔温指挥着村民行动,一转眼却看到面露希冀的村长。
“大、大人,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完成任务了。”单薄的黑袍下,老人颤抖地交握住双手,诚挚地看向科尔温,“您看……您答应的……”
科尔温似是刚刚想起,恍然大悟后带着点愧疚地看向他:“我倒是差点忘了,幸好有你提醒。”
邓恩与其他村民皆是眼前一亮。
他们交握住双手,虔诚地向他低下头颅。
“不要急,一个个来。”科尔温抽出自己的法杖,“你们很快就能见到自己思念的人了……”
***
随着石门的闭合,那道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,坎蒂丝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。
她就要死了吗……
这么干脆的,没有一点预兆的死在这里……
嘎————吱——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几分钟,也许是十几分钟,就在坎蒂丝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时,石门再次被推开。
“哎呀呀,真是可怜。”
一道带着戏谑的清朗男音在墓穴里响起,尾音上钩,似乎是在笑:“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,下手却这么狠呐。”
坎蒂丝觉得这语调有些熟悉,可又是陌生的声音,只能尽力在可视范围内搜寻声音的来源。
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破烂袍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。
是那个烂酒鬼!
烂酒鬼弯下腰看了看她,才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跳起来。
“你要死了?你这就要死了?!”他不可置信地跳脚,言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,“你这个骗子!居然要先享受死亡的快乐!”